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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川口干舌燥,杂役似是知道,倒了碗凉水搁在了床板上。沈泽川一阵冷一阵热,手指缓缓将碗一点点拨到跟前,水洒了一半。
狱中无人讲话,杂役退出去后,便只剩沈泽川。他时醒时昏,这夜长得像是没有尽头,怎么也等不到天亮。
杂役再来给沈泽川换药,他已清醒了许多。纪雷隔栏看着他,冷声说:“此次算你命大,祸害遗千年。太后饶你一命,你怕还不知道为何。”
沈泽川伏首不动。
纪雷说:“我知道你师父是纪纲,江湖逋客纪纲。二十年前我与他是师兄弟,我们一同在这阒都禁中效命于锦衣卫。你恐怕不知道,他曾经还是锦衣卫从三品指挥同知,那一套纪家拳,我也会。”
沈泽川抬起了头,看向他。
纪雷打开门,待杂役出去,左右无人时,方才坐在了沈泽川床边。
“后来他犯事,犯的还是要掉脑袋的事。但是先帝心慈,到底没杀他,把他流放到关马道之外。”纪雷撑着膝头,在背光处对沈泽川露齿一笑,“你师父没什么本事,窝囊废运气好。你猜他怎么活下去的?就跟你今日一样,都借了你师娘的光。你师娘是什么人,你怕是又不知道。我告诉你,你师娘叫花娉婷。阒都有岑南八城,其中荻城花家正是当今太后的本家。所以今日太后留你,是为了你师娘。”
纪雷俯首,低声说。
“但谁知道你师娘已经死在乱军之中了呢?我说纪纲是个窝囊废,他二十年前死了爹,二十年后死了妻子和儿子。罪魁祸首是谁,你清不清楚?你心里最明白的,罪魁祸首就是沈卫!”
沈泽川呼吸一滞。
“沈卫打开了茶石河防线,边沙骑兵猖獗而入。弯刀割断了你师娘的喉咙,在她没有咽气之前,发生的事情能让纪纲生不如死。”
“端州沦陷,你说是你兄长救你出去。”纪雷靠向椅背,打量着手背,说,“纪暮嘛,你一直被养在纪纲跟前,纪暮就是你的兄长。他可是纪纲的独子,那是纪纲唯一的血脉,也是纪家唯一的延续,但是因为沈卫,因为你,他也死了。万箭穿心,尸骸还要留在天坑之中遭受边沙骑兵马蹄践踏。纪纲要是还活着,去给儿子收尸的时候,不知该做何感想。”
沈泽川陡然抬身,纪雷游刃有余地把他摁回去。
“沈卫他叛国通敌,这债你必须得背。今日你求生,中博数万冤魂便号啕大哭。你夜里睡着了,从中慢慢分辨哪个是你师娘,哪个是你师父!你还活着,可这活着已然比死了更加痛苦。你能原谅沈卫吗?你原谅了沈卫,为他开脱,便是对不起你师父一家。你好歹也受了纪纲的养育之恩,怎可做这样不忠不孝的事情。”
“况且你就算苟延残喘,这世间也无人会体谅你。你来到了阒都,你就是沈卫。如今民愤滔天,恨你入骨的人数不胜数。你总要死的,与其死得不明不白,不如对着皇上坦率直言,把沈卫的罪行交代干净,也算告慰你师父的在天之灵。”
纪雷突然停下话语,见被摁在床板上的沈泽川露出笑来,少年人惨白的面容上浮现出森然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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