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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半掩的屏风隔断,梅垣看见白马兰闭着眼躺在沙发上,这天杀的坏女人,对自己的到来毫无反应。梅垣气不打一处来,从包里翻出伊顿落下的毛绒鲸鱼挂件,精准地砸进白马兰怀里。
“这么大火气?”白马兰就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不甚在意地捋了捋小鲸鱼的绒毛,道“你瞧,多有默契,没跟你说,你不还是知道我在这儿?”
“天娘!日报上写,特伦蒂再次作案,仍然在逃,花园宴会厅的照片和特伦蒂的大头照并列,当时我的心脏都差点儿不跳了。你吓死我了,白马兰。”梅垣本是准备扑进她怀里,绕过隔断屏风后却猛地一僵。
刚才怎么没注意?图坦臣先生也在,斜倚着沙发,正支起脑袋似笑非笑地打量他。原来他进门前,白马兰一直仰着脸躺在图坦臣的腿面上。她们未免也太亲近了。
“媒体一向喜欢夸大其词,你又不是不知道。”图坦臣坐直了些,拿起伊顿的小鲸鱼,给它找了只靠枕,让它也坐在沙发上。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习惯,白马兰有时不知道伊顿是真的相信泛灵论,还是存心耍爸爸玩儿。听丈妇在旁憋着笑吭哧吭哧的动静,图坦臣疑惑地挑了她一眼,白马兰正色,伸手摸摸小鲸鱼的脑袋,对图坦臣的行为予以肯定。
等闲平地起波澜,梅垣原地攥着拳头,手背的青筋因用力而微微发抖。平时她们的关系根本没这么好。图坦臣是那种常见的贵公子,目睹丈妇的出格行为从来不会忍让,往往引经据典地规劝。白马兰又是个很不服管的,爱说说呗,谁理他这个那个?看不惯少看。所以此刻她二人关系融洽,脉脉温情,就显得非常不寻常,简直欺人太甚!图坦臣是‘花园’的男主人,没错儿,可小灰楼是他梅垣的地盘,处处都是他生活的痕迹。图坦臣堂而皇之地入侵他与白马兰的爱巢,没有一丁点儿客人的自觉。
按理来说,梅垣不该为此而动怒,他既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但仍然,图坦臣的出现刺痛了他的心。
“月庭,我并没有想欺瞒你,我也是事发当天才知道。‘花园’出了事儿,你当然可以去德鲁希律酒店,唐古拉会照顾你。她是我们最信赖的朋友。”图坦臣再不喜欢梅垣,也应当尊重自己的丈妇。他故而表现出最宽宏的一面,不仅不生气,还示意梅垣在他的对面落座,“这些东西只是在小灰楼临时中转一下,很快就搬走了。”
他口中的‘我们’指的是白马兰和他。梅垣一怒之下乖乖坐下,紧咬着下唇,目光在图坦臣与白马兰之间来回打量。他发现白马兰仍是那副不经意的态度,双手交迭,托着下巴,用某种故作天真的眼神望着他,就像在望狗。梅垣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圈很快便红了。
“又发什么疯?”白马兰从大明星惊世骇俗的美貌中堪堪回神,瞧他这反应觉得莫名其妙,自忖图坦臣对他的态度很好,既没有欺负他,也没有嘲讽他,故而发问“恼什么?嗯?恼什么?谁惹你了?”
还有谁惹他?除了这个天杀的白马兰,还有谁会惹他?梅垣对她不庄重、不认真的态度也实在无可奈何,将手一摆,靠在沙发里生闷气,拖长了语调阴阳怪气地说“教母,没有人惹我,我就是这样的性格。你生命中的男人都可以用风花雪月四个字来形容,先生呢,是花雪月;我嘛,我是风字。”
在医院养伤的这段时间图坦臣没有闲着,汉语水平多有进益,梅垣这个愚蠢的谐音他完全听懂了。其实他很能理解梅垣的心情,埃斯特从来不觉得她对自己的配偶们负有解释的责任,往往都是事到临头才顺嘴一提,很多时候甚至连提都不提。在梅垣的视角里,埃斯特突然人间蒸发、生死未卜,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他必然觉得茫然无措,觉得没有安全感,既为埃斯特的平安感到庆幸,又因她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态度而恼怒。梅垣无权在埃斯特面前展露自己的攻击性,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扭曲的方式表达不满情绪。可说到底,他只是希望得到埃斯特的一点点事后关心,他只是希望埃斯特能说一句‘吓坏了吧?已经没事儿了’,然而这样简单的愿望,埃斯特都不愿意满足他。
“昔年一颗泪珠价值万金,现在比洗脸水还不值钱。真不知道我是亏了还是赚了。”白马兰不惯他的毛病,也根本不觉得是什么要紧事,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吓唬他,道“看来我得想办法提一提你的身价,你说呢?正好下个月,克里斯·莫维安要攒个局,宴请文女士的得力干将,不如你…”
“——埃斯特。”图坦臣急急打断她的话,将手搭上她的膝头,语速都提高了不少“怕风可以玩星露谷,开局送十五个防风草。梅,你累了,上楼去。”
在大多数语境里,梅垣都很难判断白马兰真实的情绪,但他没少把这女人惹恼。难得图坦臣还有点良心,知道给他说话。偷鸡不成蚀把米,梅垣见势不妙,望风就逃,转眼已到三米开外,挂着一脸亮晶晶的泪珠说“我的身价已经很高了,如果你不像对待表子一样对待我,我的身价会更高。人家召伎还知道留个地址呢。”
图坦臣这人就是太较真儿了,都不知道跟她打配合。白马兰泄气地抱着胳膊,听梅垣一路小跑着进了客卧,恼怒地‘哼’了一声,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别吓唬梅,这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克里斯那家伙几无底线,连昆西都不爱搭理他。”图坦臣说着,叫来乌戈,让他把品牌方的赞助都找出来,给梅垣送上去。
“是谁告诉伊顿,可以把我搬出来吓唬梅的?”白马兰轻轻撞了下图坦臣的肩膀,叹道“你也没少逗他,别装了。你不觉得他变脸的时候很好玩儿吗?”
“他也是真的害怕,都跟你生气了。我从来没见过他跟你生气。”
这说的倒是。白马兰打了个哈欠,歪在沙发上,猫一样懒着,“不过你以为你是给他解围,他可不会念你的好。不记吃,只记打,还是欠收拾。”她闭上眼,突然断电了似的,几分钟后才一鼓作气地站起身,揉揉脸,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出趟门,敲定一下葬礼相关的事宜。晚上我有约了,和经济犯罪科的负责人。”她弯下腰,亲吻图坦臣光洁的额头“明天见。”
她又要离开了。整日在外奔波,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图坦臣送她到门口,刚嘱咐里拉几句,抬眼便看见弗纳汀的车驶入前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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