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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王虎绷紧身体。沈砚之看着煤车缓缓驶过,忽然想起今早离家时,母亲把平安符塞进他内衣口袋,说“你爹当年上战场前,我也给他缝过这么个物件”。那时他才发现,母亲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而父亲床头的军用水壶上,还留着徐州会战时弹片划过的痕迹。
巡逻车在煤堆前停下,日军曹长端着枪走近,刺刀尖在沈砚之胸前晃了晃:“你的,良民证!”证件递过去的瞬间,沈砚之忽然看见曹长腰带上挂着个铜哨——和祖父当年从洋人手里缴获的那个一模一样。煤车底部突然传来异响,曹长脸色一变,刚要开枪,身后突然响起枪声。王虎的子弹擦着曹长耳边飞过,惊得他连滚带爬往后退。
“快跑!”王虎推了沈砚之一把。煤车在混乱中滑下斜坡,车厢门撞开的瞬间,裹着油布的枪支弹药倾泻而出——原来中年人说的“物资”,竟是给游击队的军火。沈砚之看着滚落在地的步枪,忽然想起祖父账本里夹着的旧照片:年轻时的祖父站在煤矿前,身后是举着“实业救国”横幅的工人,每个人眼里都燃着光。
五、炉火中的传承
沈记铁厂的熔炉烧得比往日更旺,林玉姝看着周先生带来的图纸,指尖在“轧钢机改良方案”几个字上停留。窗外传来消息,说沈家煤车在陇海线遇袭,护矿队死伤惨重,可煤和“货物”都送到了游击队手里——她不知道“货物”是什么,但看见丈夫听完消息后,眼里终于有了半个月来第一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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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想学打铁。”小禾抱着父亲的旧手套站在门口,手套对她来说太大,指尖露出半截粉色的指甲。林玉姝愣了愣,忽然想起自己刚嫁进沈家时,公公教她辨认铁矿石的情景:“玉姝啊,铁这东西,冷的时候硬,热的时候软,可不管冷热,都得守着自己的性子。”
熔炉里的铁水泛起红光,周先生正在指导学徒调整风压。林玉姝握着女儿的手,将第一块生铁放进炉膛,火星溅在小禾手背上,她却没哭,只是盯着跳动的火焰:“妈妈,这火是不是和太爷爷当年开窑时的火一样?”是啊,一样的——林玉姝忽然想起公公临终前说的话,“沈家的火不能灭,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给这世道烧出条路来”。
深夜,沈砚之拖着伤腿回到铁厂,看见母亲和女儿正围着新打好的轮轴说话。炉火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墙上,像极了祖父账本里画的那幅《开炉图》。他摸出怀表,表针指向零点,正是新一天开始的时候。远处传来隐约的枪声,却盖不住铁厂里“叮叮当当”的锻打声——那是齿轮与铁轨的和鸣,是煤火与铁水的私语,是三代人用血与汗写下的坚守。
父亲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腿上的绷带渗着血,却笑得格外畅快:“砚之,知道当年你祖父为什么给铁厂起名‘裕丰’吗?”沈砚之摇头,看着父亲指向远方——那里有一列火车正缓缓驶来,车轮碾过的铁轨,正是用沈家铁厂的鱼尾板固定的。
“裕民丰国。”父亲说,声音里带着铁锈味的滚烫,“沈家的生意,从来不是为了赚银子。”
晨雾渐渐散去,铁厂的烟囱冒出新的浓烟。沈砚之摸着胸前的平安符,忽然明白祖父为什么总说“账本比银子重要”——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里,藏着的不是算计,而是三代人对这片土地的承诺。就像炉子里的铁水,哪怕千锤百炼,也要铸成支撑家国的梁柱。
远处传来报童的叫卖声,隐约能听见“台儿庄大捷”的字眼。林玉姝望着天边的鱼肚白,忽然想起结婚时丈夫说的话:“以后咱们的孩子,要让他们知道,沈家的铁,是用来护路的,不是用来卖钱的。”此刻,小禾正蹲在地上,用木炭在铁块上画着火车,车轮的辐条歪歪扭扭,却每一根都指向东方——那里有朝阳正在升起,照亮了煤窑的洞口,照亮了铁厂的屋顶,也照亮了账本上永远崭新的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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