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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洪头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光。十年前那场暴雨,他带着弟兄们在洪水里泡了三天三夜,硬是用船桨和肉身拦住了被冲走的盐包,最后只得了苏半城赏的两匹粗布——此刻看着那枚金锭,他忽然觉得后背上的伤疤都在发烫。
“可要是出了差错呢?”角落里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去年张老三的船触了礁,东家可是连棺材本都没给够。”
苏半城眯起眼,看见说话的是漕帮里出了名的“刺头”刘三。这人去年刚娶了媳妇,却因为押运时遭了水匪,被苏记按规矩扣了半年工钱,此刻正攥着酒碗,指节捏得发白。
“问得好。”苏半城跳下竹筐,走到刘三面前,忽然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从今日起,但凡入了苏记漕帮的,都签这份‘生死契’。生了病,药钱我出;死了人,棺椁我备。要是像刘三这样遇了匪——”他猛地扯开文书,碎纸纷飞中露出里面夹着的银票,“只要能活着回来报信,先给五两银子养伤,等抓住了匪首,再按追回盐货的三成给赏!”
刘三猛地抬头,盯着苏半城手里的银票。五两银子,足够他给媳妇抓上十剂安胎药,再买两斤猪肉补身子。他忽然想起上个月看见的场景:苏记新招的学徒们在盐仓里验货,每人脖子上都挂着银哨子,只要发现掺杂泥沙的私盐,一吹哨就能领赏钱——那些半大孩子眼里的光,比他当年刚进漕帮时还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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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苏半城拍了拍刘三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险些呛到酒,“要是有人敢监守自盗,或者勾结水匪……”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绞刑架,去年有个漕工偷卖了半袋官盐,就是在那里被打断了腿,“扬州城里三条河,随便选一条,我送他下去喂鱼。”
夜风卷着咸腥味吹来,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苏半城看见,老洪头已经攥紧了那枚金锭,指腹在上面磨出浅浅的印子;刘三捏着银票,喉结滚动,像是在吞咽什么滚烫的东西;更远处,几个年轻漕工正凑在一起,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漕运路线图,争论着哪条支流能省半个时辰。
“王伯,”苏半城低声吩咐,“明日起,给每个漕工发一本‘漕运手册’,把奖赏章程都写清楚。再让账房多备些红绸,每月初在码头上挂龙虎榜,前三名披红戴花,让全城人都看看,咱们苏记的好汉长啥样!”
“东家高明。”王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过精光,“卑职听说,隔壁赵记的漕工最近都在打听咱们的新规矩,好些人都想跳槽呢。”
苏半城笑而不语,目光扫过正在分羊肉的人群。他知道,这些漕工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有杆秤:跟着他苏半城,虽然规矩严,但只要肯拼命,就能挣到别家三倍的银钱,运气好的还能像老洪头一样,从泥腿子变成漕帮小头目——更妙的是,那本写得明明白白的“漕运手册”,就像一根看不见的鞭子,让他们自己就会琢磨着怎么多跑一趟、怎么省点损耗。
三日后,首批“漕运龙虎榜”在码头张榜。头名老洪头捧着五两金锭,在众人的簇拥下逛了整条扬州街,连平日里鼻孔朝天的盐运使府衙役,都笑着跟他打招呼。榜尾的刘三看着自己名字旁边那可怜的“一钱银子”,咬咬牙,当晚就带着弟兄们摸黑走了一条新漕路,硬是比原定计划早了两天抵达淮安。
半个月后,当刘三扛着多挣的二两银子,把一对银镯子塞进媳妇手里时,他忽然听见街角传来说书声:“要说这苏半城啊,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把人心琢磨得透透的——你道他那金锭是白给的?那是拴在驴眼前的胡萝卜,越够不着,越得卯足了劲往前奔!”
刘三摸了摸腰间新得的牛皮钱袋,里面装着苏记刚发的“绩效赏钱”。他忽然觉得,说书先生这话不全对——就算是胡萝卜,只要能实实在在咬上一口,那也是甜的。
这日黄昏,苏半城站在盐号顶楼,看着江面上千帆竞发。王伯捧着账本上来,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喜色:“东家,这个月漕运损耗降到了两成五,货运量比上月多出四成!那些跳槽来的漕工说,赵记现在还在搞‘大锅饭’,干多干少一个样,好多老弟兄都吵着要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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