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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上热着好几座锅子,妇人边看火边瞧着一本洋文书,见女儿逃难似的闯进来,略抬了抬眼皮,“再有几岁就要成年了,去了一趟上海,愈发没个礼数。”
“您这话现可不好使了,我去上海时可听人说,当年您为一味药方子捏着柳叶刀追着我爹在南京路跑了仨来回……”柴忍冬把包袱搁进一只大菜篮里,正要逃,看见灶台上的东西,“呦,一品锅!娘我能吃一口不?”
“那是年菜,入了夜才能吃。”妇人翻过一页书,“旁边锅里热的是栗子。”
柴忍冬喜上眉梢,揭开锅盖刚要下手抓,只听厨房外传来一道男声:“冬儿!你又拿你弟弟试药了是不是?”
声音不大,甚至略显柔和,底色却透着威严,柴忍冬打了个抖,脱了鞋就往窗外翻去,“娘我走了啊!您男人来了帮我拦着点儿!”
“柴小姐好走。”妇人淡淡道:“您在八大胡同的账条儿昨儿刚送来,今儿过年,给贵爹娘省些钱罢。”
柴忍冬的声音已经跑远了,“哎呀风太大了我听不见!”
门帘再次被掀开,进来的男人长得并不十分英俊,略飞灰的鬓,却得益于年长,显得清澹温重,他将一只手炉塞给妇人,“天凉,炉烟伤身,夫人又何必非要下厨。”
“你闺女跑了。”妇人忙着看书,头也不抬,指了指灶台旁边的菜篮子,“你儿子在那昏着呢。”
“不像话。”男人声音严厉,面上却不像是动了怒,“束薪才两岁,哪有拿这么小的孩子扎针试药的,我看还是这些年拘的她少,没学会半点谨致之风……”
“我怎么觉着是你给惯的。”妇人翻过一页书,“忍冬还有半年才满十六岁,你就急着给带到上海去进药材,当年那些轻狂事悉数被她听了去,你这当爹的再想拿乔可就难了。”
男人低头给小儿子把了脉,确定无虞,便去揭锅盖,父女二人动作如出一辙,“我看夫人这一品锅做的不错。”
“我看柴先生你这话题转移的也不错。”妇人把书放下,托着腮,寻思了片刻,“我想着等天气再回暖些,就把这食材方子交给忍冬,她这丫头要养成闺秀的样子怕是难,女红厨艺这些台面上的东西,还是要略装一装。”
男子听着,面上就有了些笑意,“夫人向来不屑做伪,倒是在丫头这里栽了清白。”
“怎就不屑作伪了。”妇人看向丈夫,是极美的一抬头,“手段而已,身正便好。”
他们夫妻二人此时一站一坐,看样貌,并不十分登对,男子已逾不惑之年,女子看起来却不过双十有余,且容色极艳。她作着京城妇人的常见打扮,沿循了前朝的老样式,嘴唇却涂得细致,非是上海人才能认得,那正是永安百货公司才买得到的蜜丝佛陀口红。
男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仿佛透着少年意。他这次带长女去上海,说不得有些故地重游的意思。当年他独自前往上海看诊,患者是位住在法租界里的老人家,是陈年的病根了,因为儿子娶了一位中国太太,对中医增添许多敬重,沙龙的宾客里有一位顾姓外交官,和柴氏有几分旧缘,便备了帖子送到北平去,言辞殷殷,请柴氏家主走一趟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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