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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年初,周履冰爸爸的事情似乎迎来了一丝转机,然而他姆妈,那个可怜女人的疯病已经覆水难收,她早已不再扫厕所,正常时候一个人木呆呆地坐在家门口,发起病来要拿绳子扎住手脚。
也在这年,评选市三好学生,全县一共 12 个名额,竞争多么激烈,而他们只不过是成绩好,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选上,暑假里,又在团委的安排下坐上特快列车去北京参观清华大学。
坐上火车的那一刻,他们就像进了一个梦,过往那些沉甸甸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暂时都抛到脑后去,歌声欢快得像要把车厢掀翻,虹嫣也是第一回看见周履冰笑。
而住在清华宿舍里的那一个星期,又酝酿出另一个更遥不可及的梦。
周履冰没带全国粮票,虹嫣带得多,就在大巴车上拿出来换给他,两个人在颠簸的车上数粮票,却都多少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还在做着梦,心思都不在粮票上。
她从梦里忽然清醒过来的时候,把抄着单词语法的小本子拿出来,靠着车窗慢慢地背,周履冰看看她,也像突然清醒了过来,把从她那里换回来的全国粮票一张张点清,小心翼翼夹进笔记簿里。
从北京回去之后,一日中午,周履冰突然过来找虹嫣,拿出一本很少看见的语法辞典,中间裂开了又用胶带贴住的。
虹嫣正苦恼寻不到像样的语法书,眼跟前一亮,周履冰却说:“下个礼拜我就要去安徽了,所以这本书没法借给你,不过还有其他办法。”
他说的办法,不过就是手抄,到旁边弄堂里一处没人住的废弃阁楼上去,摊开辞典,一行一行地抄,虹嫣一个人来不及,有半本是他替她抄的。
天气热得要命,阁楼年久失修,内里更闷更热,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有两三天的下午,两个人溜出来,一起上了阁楼,就伏在老虎窗下一块扎人的三夹板上一声不吭地埋头抄书。
其实虹嫣有点知道,那回跟他换粮票,她是按照一张换一张,但是实际上都明白,全国粮票要比地方粮票值钱,他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
周履冰在安徽插队的第二年恢复高考,那年过年他没有回来探亲,光是托人为他爸妈带回了他平日里节省下来的口粮,听跟他分配在一个大队的人说,周履冰痴心妄想疯了,农忙时节一天劳作十多个小时,他夜里也顾不上休息,没有电灯就拔灯芯草自制油灯,天天复习到深更半夜。
这年他并没考上,过了一年他再参加,依然名落孙山。
78 年底,周履冰从安徽回来,他姆妈在他回来前的一个礼拜,趁他爸爸出门买菜偷溜出去,一脚踏空淹死在了河浜里。差不多也是在那个时候,虹嫣家里接到滕常青在云南遇难的噩耗。
有天傍晚,他们在小菜场边上碰到,周履冰先叫的虹嫣,她回过头来看到他,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不敢认。
三年多不见,周履冰原先白净的面孔覆上了一层绛色,两只手上都是干农活磨出的老茧,几乎像是换了个人。
两个人的胳膊上都戴着黑纱,也没多话,只是点点头,简单打了个招呼便道别。
“当咱们翻过眼前这座山,到了另一座山头,会看见一座朱红寺庙里有水缸粗的赤色大蛇,它老人家盘在那里,就看哪家调皮小子到处乱跑好把他吃掉……”人迹罕至的深山,却有人轻声念叨着故事。念到最后,自己笑了起来。“那小子这么传不怕我找上门来么?”伴随着声音落下,寂静无声的山野突然响起金铁摩擦的扣鸣,赤色的庞然大物隐没于幽潭,在岸边留下一则陈旧的故事书。故事书摊开的纸页已经微微泛黄,上面有一行字这样写到——“南山有庙宇,眠赤仙。目如金火,体若红钢。伴风雨吹息,照苍生明晦。名南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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