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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也很关切兵部侍郎身体健康。”荣王随后向行宫膳房如此吩咐,“大鱼大肉毁人根基,习武之人最忌。兵部侍郎连马都驾驭不住,实在不该再放纵了。”
几样清粥白菜送进过去,荣王与宫人错身出了行宫。明日献俘,今日斋戒。少顷焚香沐浴,事情还多着,闲散望月的时间可不剩太久。“你说会不会很奇怪?”他向一旁发问,“明明身着战袍、函首献庙,却偏要做这许多排场,谓之为‘礼’。以大义为名,行杀戮之实,冠冕堂皇,岂非可笑。”
“哥哥是以为,火拔支毕不该死?”
“九颂山虽高,黄土数掊又何分彼此。”戚晋摇头道,“献祭者,受祭者,还有马革裹尸千千万万的人牲……一朝枯骨黄泉,又有何不同?”
“皇兄这是有了心上人。”戚亘很快下了判断,“沉溺儿女情长,自然格外心慈手软。困在那温柔乡,哪还肯上战场?出京三四日,可是太勉强?”
“春日日新月异,山色浓淡不同,溪流清浊有别,阿蛮一时不得见的,我会带还给她。”荣王轻叹声气,“是陛下的故人,来日等她养好双腿,必定入宫来见。”
“画眉深浅既然可见一斑,那兄长定日子,朕来摆宴。替你,好好巴结巴结未来嫂嫂。”
皇帝拍拍他肩膀,倒有几分同进同退的豪迈。是夜晴空清霄,和风穿山带水抚平积郁,月辉落阶映石柔和了宿怨。却仍旧有些思索与琢磨,无声无息匍匐着。须知天下有多多少少的王乌,有多多少少空了屋舍的院落?刮骨疗毒,此一战不可谓不伤元气;别家的阿蛮,可否不再受病痛苦难?九州四海万万民可会就此太平和乐,任清风一世沉着、月亮亘古长明?
戚晋不曾开口,戚亘便无从忌惮;有一阵子兄弟俩只是一齐望着天,淡淡的,似两个没名没姓的小人儿。身侧呼啸而过的日子也寻常,一眼、大约瞧不着边。
而后者一夜过去了。
吹角、擂鼓,世界重新响动:咯吱咯吱,黄麾震颤,五色绣幡鼓胀皱缩,金节上烈日流转;左青龙幢,右白武幢,大驾拜陵。奠玉帛、祭宗庙之晨祼;备军容、献敌首于孝陵;进熟馈食,祀以七、登以歌,武舞继文舞,乐止,君臣各自立定。似如此仪式漫长,至黄昏方歇;皇帝仿佛犹嫌不足,再颁赏赐,为误了生辰的兄长,为立下不世之功的荣王。只是,当着文武百寮转身握了兄长的手,皇帝的热情未免失之刻意;上殿来所谓“生辰礼”,更加是骇人听闻:
一把龙吟宝剑,是祖母早年打造,父亲珍而重之,惯不离身;一杆珐琅金夔管狼毫笔,父亲御批奏折所用,意义更是非凡。饶是戚晋,一时也镇住;既觉惹眼,更嫌烫手。皇帝于是还要冠冕堂皇找出些理由,说什么“‘拔剑击大荒,日收胡马群。’阴山既已定,天下亦可平。”:
“先皇遗愿,兄长功业。千秋万代,长佑江山。”
四面应和便骤起,异口同声唱那“千秋万代、长佑江山”,一时喧如潮涌,纷滚滚席上戚晋这座独峰绝仞。立在风烈烈、日灼灼、云稀稀,他继而却听见皇帝一声蚊吟般的轻笑:“至于这御笔……”皇帝当真是伸手,按下了嘴角,“皇兄此次出巡,黜置官吏百姓,如朕亲临。先有袁家贼子授首,又见坊州贪官落马。延州水患,皇兄举荐的张经鸣不负众望,救春耕、治山崩,功在社稷。兄长雷厉风行、知人善用,远比朕,更不复父亲殷殷期盼。”
戚晋闻言,一颗心却渐渐冷淡。
弟弟费尽心力哪里是要推他上千山之巅,脚下分明刀山火海,简直悬于丝线,片刻不敢安歇。如不是有阿蛮……如不是阿蛮其后提议将这御笔借花献佛送去给广王做谢礼……
三月里的天,依旧还是响起雷鸣。
不过是献俘第二日,才回京去,继而宫中又有大宴。酒过三巡有人嘴上没了把门,无所顾忌就趁醉胡言起来:首先被念叨的自然是银钱:燕国岁币比朝中索求少了五百万两,夏州春季免去税赋亦不可小觑。戚晋早都写在状报上八百里加急送回,又得了朝中批示,算得上盖棺定论;偏户部度支郎中跳出来旧事重提,说什么一场大战国库亏空,蚊子腿再细也得是肉。此人后来被主官捂了嘴丢出门去,才不过赏两场剑舞,又有人一挑眉毛,戏谑荣王亲事府何等能耐,既然能华阴县冲府擒主簿,为何不能上殿来舞剑助兴?出声驳斥朱兆的却居然是吕尝。继而有尚书左仆射何仁、侍中范自华……朝中文官有一个算一个,竟然跳出来为他荣王撑腰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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