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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棠从桌子这边向外一扫,登时就记起这家人来,无名之火继而窜起冒起:怎得,平白捞了四十六两五钱银子还不够,居然还有脸巴巴地追到这山头寺庙里来吗?文雀更是二话不说便要关门。那似乎是姓魏的男子眼疾手快,一手将门撑住,一手将攥得皱巴巴的书信径直递来。
“这是那主薄大人,要转交你家主子的。”魏铁腆着脸,哈腰连连,“可不是巧了怎得,咱几个才说谢你主子大恩大德,来上香求佛祖保佑好心人。正不好,就撞见主簿大人的家仆。听说是要送来给你家主子的,咱就想着顺道,再过来道声谢。”他如此说着,宽厚的巴掌一把揽过小羊的小脑袋,不由分说就要将人往屋子里推,“去去,给咱恩人磕个头!”
绰玉马上就从床上跳下来,眼瞧着乐呵呵就要去寒暄。这回木棠终于赶了及,接过江钊的书信、大惊小怪说这大半晚上的,可不得找个倒霉鬼去登门致谢。“寺里倒是没什么可怕,不过说回来,我们几个女孩子还是不好乱跑。不然,魏大叔再麻烦你,替我们去道声谢?”
文雀后退半步,悄悄冲她一点头。
虽不知江钊住在哪个院落,但只要能抓紧魏铁这一来一回的空档将小祖宗哄上床睡了,那就是万事大吉。事情确乎如他们期望着发展,最关键时刻——小之被子都已经盖好——却终究是功亏一篑。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叫魂般响起。“主子才睡,不巧。有话明儿再说吧。”文雀毫不客气就要堵门,可那魏铁却伸出胳膊来卡住条缝,接着义愤填膺说有要事必得让她们知道:
“那江大人可不是什么好人!我不知道你们找他要做什么,但一定千万得小心着,不能着了他的道!”
“怎么说?”木棠登时警觉起来,小之也歪头来看过。魏铁一闪身挤进门内,却被卢正前堵在最门口。饶是如此,他也要故作神秘兮兮,清清嗓子、左顾右盼道:
“我刚瞧见他——亲眼瞧见的——他进了别人的屋子,是个小娘们出来开的门,两个人紧张得很,做鬼似的。大半夜男男女女,能是什么好事?这佛祖眼皮子底下,可不是、可不是大不敬!”
“魏叔叔你先出去!”杨绰玉往被子里一缩,发号司令,“文雀,更衣,我们看看去!姐姐你别管,你睡你的,我们和卢公子一起。要是真有这种事……何况他都做了爹!要是真有这种事,可绝不能放了他!”
她不仅嘴上说得雄赳赳气昂昂,带队突袭时也是一番王者之师的风范。可怜木棠一个人打了几个喷嚏就落了单,等回过神来时前后哪还有人迹?黑灯瞎火、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她又该往何处去?可等等……也是她生病糊涂了,直到这时候才记起,居士们和借宿旅人明明都住在同一处院落,就算男女各居别院,也应该隔墙就到,怎么会走了这么久还没到江主簿的居所?总不会是……
魏铁等人见财起意,有意诱骗要去僻静处谋财害命!
木棠愣了一瞬,太阳穴的血管直突突,本就一团浆糊的脑子也开始隐隐作痛。她扶着树干干咳出几声,恍惚中似乎见到一团橘色的毛球自树梢轻跃而下。这回不是错觉、不是梦。是那只猫。小之曾求之不得的那只猫。
一片漆黑中她只看得见它橘色的皮毛,竟像发着光似的,岂不奇异?它绕了两圈,回头看看,不紧不慢地迈开步子,走了几步,复又回身叫唤。木棠哪再顾得上对神鬼之说不屑一顾,深一脚浅一脚便追上去。不知跨过了几重院落,不知绕到了哪个方位,橘猫最后在一处点着灯的柴门外停下脚步。门还留着一道缝,猫儿几步窜进屋中去,轻车熟路地钻进炕上那女子怀中。
杨绰玉就在对面坐着,才抬袖擦去面上清泪,又弯起嘴角探身去逗弄猫儿。木棠进屋之时,还听见她在学猫叫。
屋内不见魏铁一家的身影。卢正前与文雀站在杨绰玉身后。江钊坐在窗边桌前,见她进来还起身致了句歉。他面上混合着担忧和喜悦,仿佛一路苦修终于得见圣迹的虔诚信徒,在这昏黄灯光下便显得尤为神圣。炕上的陌生女子与卢正前俱是一脸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文雀则紧蹙柳眉直出粗气,显然怒不可遏。桌上有张揉皱的纸,木棠悄悄展开——可不得了!这不是宁朔县里满街都是的那张海捕文书?县市舞弊:午花,这上面所画之人……
她有些眼花,可看来看去,总觉得这身形容貌,与那炕上陌生女子有着说不出的相似。“……太晚了,打扰人家休息,不大合适?”她自然没有敢直接出言相问,只委婉劝着逐渐沉迷于逗猫的绰玉,“有什么事儿得明天再说吧。小之,我们得回去。”
“也、是。”绰玉跳下炕来,又摸了两把橘猫的脑袋,才恋恋不舍地告了辞。往后回去这一路,木棠还没发问,倒是文雀先挑起话头,道是那午家女活该,不许小之多管闲事。明明昨儿才应了木棠,说好要量力而行的,这丫头现下却又变了脸,嚷嚷着说她本就无错:“替考本是为了尽孝,何过之有?明明是法不近人情,她是被逼无奈,她才是受害者!若女子可以科举,她早去自己拿状元了,他们午家何至于苦兮兮地指望她那个可怜弟弟!”
文雀本就是个认死理的,这回似乎是格外害怕杨绰玉搅进这团乱局中去,竟是连主仆尊卑也不顾了,扬声就呛:“替人代考本就是违法,是大罪重罪!与她是不是女子有甚么关系?错就是错,就该依律处置,就算主子你、你这般身份,也不该擅自做主、做这般大的主!”
“文雀你!”小之一时气急,脸都憋得发红。她想开口,又闭了嘴,转身急匆匆走了几步,又一脸痛心疾首地回转回来:
“人家江主薄,肯冒着丢官杀头的风险为她谋求生路。空明大师,慈悲为怀肯收留她一个逃犯。还有你们最看不起的魏叔叔,也是两肋插刀、绝无二话,怎么独独你就如此冰冷无情,怎么你就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本公主告诉你,这事儿,我管定了!你一个做奴婢的,以后管好自己的嘴,不用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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