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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之不像京城里其他寻常闺秀,有一门不出二门不迈那许多规矩,光在自家府邸来送礼的男子便被她瞧了个边,还有荣王府上的、皇宫里的,乃至京城大街小巷的。清贵、雍容、俊逸、硬朗,各有一番不凡风度。相较而言,面前这青年男子实在不甚出奇。五官虽可称端正,还极其难得的有双菱唇,唇边的胡须更是蓄得整洁,只可惜鼻子略塌略大,平白坏了一番好皮囊。但要换个年头呢,也多亏他这鼻子看来粗笨,才不至于精巧太过显得贼眉鼠眼;反倒是衬着他满腹经纶,显出那固守本心的高洁品性来。
杨绰玉一时就看愣了神,任由对方将猫儿放在自己怀里,又看他进门去捧起地上什么东西,又叹息又作揖。小之上前几步,见他手中捧着的竟是只死去的黄雀。男子还没说什么,罪魁祸首自己下地就逃。“生死有命,也不能怪罪这只畜生。”对面只是摇头,“姑娘不必为此伤神。在下会去寻个所在,让着鸟儿入土为安。葬在佛祖脚下,来日早登极乐,也未可知。”
话是这么讲,可小之足有半天都好像回不过神来。她知道猫儿要逮小鸟吃,可怎么连寺里受弥勒佛护佑的猫也要杀生。这道理她反复琢磨不明白,一个人念念叨叨,木棠就止了牛饮,捏捏鼻子去追问文雀前后因果,而后忙不迭就说要走。小之自不乐意,想去找那猫儿玩,此刻又觉得恶心,纠结来纠结去、就倚在门口发呆。这寮房位置偏僻,小院仅栽了一棵云松,就靠在角门旁,却不偏不倚正遮住了她视线。但她听着声音,是有人、正快步向此而来。
一名中年男子,不是和尚。卢正前上前几步挡住了,低声说过什么,送人远去再回来交待:
“是那位公子身旁的家奴,传话来说觉得方才惊到了姑娘,特此前来道个不是。”
说罢,他将手一展,一只小巧玲珑的彩色瓷公鸡就跃入眼帘。不过是乡野间小摊贩粗制滥造的玩意,色彩都上得不均;单那两粒眼睛点得巧妙,也能算是神气活现。“可他一个香客,怎么揣着哄小孩的东西。”木棠探来一眼,皱皱鼻子咽回又一声喷嚏,“何况、就只见一面,至于这么用心?”
“是他买给自家闺女的。还说手边没什么贵重之物,请一定别嫌弃。”
可不是!蓄了须,看着年有而立,成家立业想是应当。文雀暗舒口气,小之好像也不觉得落寞,继续是兴致勃发地讨问人姓名住处,好方便回礼才是。闻听对面回程路远,要再次借住一宿,这又立刻扯上她好姐姐当挡箭牌,说也要再留一晚。木棠劝阻的话没说出口,咳嗽声倒是连天不断。她那身子骨本就不怎么好,舟车劳顿劳神费心了一整月,到现在才出毛病文雀已是要谢天谢地了,何况只剩下十来天的路程,料也不会再生事端。又是这一回,文雀临阵叛逃,竟帮了对家说话:
“我方才也在主子身边,看见那位公子真真是个神仙人物。必定六根清净、慈悲为怀。说不定大小也是个官。能结交这样的人怎么样都算不上坏事。再说出了净禅寺,咱们说好逃关不入朔方,一路向北得过两片没人的荒漠。你最好这两天身子养好,没有后顾之忧才好。”
连卢公子都点了头,木棠还能说什么?唯有再多喝热水、寻点草药把这两天撑过、盯紧了小之再说。可不仅是怕这丫头又会像对待赵老大那般与生人推心置腹。按照文雀所描形状,此人衣着谈吐皆是不凡,就算不是公门中人,只怕也不好糊弄。夏州形势纷乱,在这关头遇上这么一位不知是敌是又的人物……
或是风寒、或是心悸,木棠只觉背后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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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木棠睡了一觉,转眼就是未时。借宿旅人与寺中居士正要同用斋饭,可是结交新识的好机会。小之本不让她起身,可已经错过了上午意外邂逅的木棠哪里还躺得下去?
他们去得不早也不迟,那位公子已经端端正正在屋内坐着。无需小之介绍,木棠一眼就认得出。蛟龙岂是池中物,那人周身气度可与低眉顺眼的居士、或是长途跋涉的旅人们大为不同。带着些僧人们的超然物外,还匀和了一番胸有成竹的气定神闲;一身素色的衣衫,仅在临近袖口之处极其克制地绣了些许暗纹;头发梳得光洁,笑容恰到好处,不卑也不亢。明明身在偏陲之地,这位公子却竟然让她有一瞬见到林张二位的错觉。于是乎她放松了心神——仅只一瞬,接着反倒打起十二分精神。本就没有什么食欲,屋中人来人往又使她觉着拥挤,没多会儿功夫胸闷而后鼻塞,可难受了个紧。所幸食不言寝不语,寺庙男女分隔,小之与那公子更是半句话也不曾搭上。杨绰玉好赖起了身,那头的椅子跟着一撤,木棠忙不迭跟着站起,接着头晕目眩却险些栽倒——
那温润浑厚的声音就终于响起。
“你身后那位姑娘、可是抱恙在身?”年轻公子微皱了眉,目光越过小之,面上似有不忍,“寺中有备药材,在下可以代劳,去问住持请了来。”
“可不必!老毛病,犯不着浪费药材,捱几日就能好,不算大事。”木棠忙声推脱。对面似乎察觉到她的防备,自嘲般只是笑:
“是在下逾矩,多有冒犯,二位姑娘千万别介怀。只是……就算不当说,在下也得再劝一句。明日下山,二位姑娘最好还是入朔方郡去看看。城东门附近、有家吴姓药房,老先生妙手回春、药到病除。这边陲之地凛冬严寒,一切还是以稳妥为上,否则若留了病根,日后可是麻烦。”
“你是朔方人?”
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小之这不安分的嘴巴!才不过木棠躬身隐忍这么点间隙,她已问出对方姓江名钊,乃是顺化县县衙主薄,接着兴致所至、脱口便道:
诡者,妖魔鬼怪也;异者,神秘诡谲也。这里有食人影子的食影,有以梦杀人的梦魇,有以吓唬小孩为乐的猫儿爷,有乘之可穿梭阴阳的阴马车,有只杀人不救人的杀生佛,有只可死人听不可活人看的诡京剧,有行走于街头巷尾卖人肉馄饨的混沌婆婆,有以寿命为买卖的三生当铺……一本神秘的《诡录》,将苏逸带进了这个光怪陆离、神秘莫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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