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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会纨发,至多簪了个简单的髻……我教过她的。琼光,你先告诉亲事,往外头找、甚至……京外,城门口问!她绝对是谋划很久了的,王府巡逻愈发森严,所以她才要回公主府来。她策划好了,不声不响,要去追军队,找……她还要骑马!我去马厩!”
从前郡公府养马不拘银钱只讲排场,匹匹膘肥体壮、昂首挺胸;便是后来杨珣伏诛,改换门庭,阖府上下也不曾有一处怠慢过,因此木棠一只需一眼便能看出,少了的是自己那瘦弱年老的黄马。它不如别的马金贵,因而栓得随性,且如果孤身一人骑乘宝驹、又这样年纪轻轻,必然会被守城郎卫拿住了仔细盘问。她果然是有备而来,她当真要出城!
“文雀姐姐,你马上、去告诉段孺人,请她出面帮忙。不仅是亲事府,恐怕要请到卫府!一来一去太折腾,我先去追。上次走凤翔府在南面出的是新安门,她每年要走一趟……西面去宝华寺是成安门……不对!大军出征是往北走,先往东,是建安门!我、请位亲事,骑马,去建安门!”
得亏她当机立断,段孺人家常琐事能打理得井井有条,遇到这种变故却也要慌了手脚——连佩江手中的梳子都断成两截!王府亲事原本被派去几处城门知会——这是段舍悲的意思,可她哪里知道落门需得要陛下诏书手谕,听了典军魏奏提醒才慌里慌张换了衣衫、亲自跑去卫国公府求长公主帮忙。如此一来二去折腾够了,等城门戒严已是日中。她顾着小之未出嫁的名声,居然无论如何都不同意绘成图形四处张贴,连寻访的左卫都仔细叮嘱了一定要小心行事,不可大肆声张。文雀看得着急,这日结束后上起火——主子聪慧无比,这么遮遮掩掩定会打草惊蛇;况且依照时间算起来,小之此刻只怕早出了城门,在城中查访不过是徒劳无功!段孺人却不听她的,坚持小之半夜离开出不了城,就一定会躲在某处,就一定会有人看到。说不好她在城中遭遇了什么,根本没有机会出城。连文雀都请了王府令牌,自己也找处城门去寻。她却走得太急,光靠两条腿、哪赶得上四条腿的马匹?
即便那是匹老马。
木棠已经看见那匹老马。
每当她向自己的无能为力屈服,企图祈求神仙指出一条捷径之时,命运就毫不留情地滑向更艰难的方向;而每当她撸起袖子准备要迎难而上时,命运却顺从地闪身让开一条康庄大道。就比如此时、此刻,当她惧与小之即将面对的命运,骇到瑟瑟发抖却执意追出门去、不肯将息时,那识途的老马自己一步一步,从远处官道上显出身影。其上负有一人——是熟悉的,使她终于心安;一旁跟着一人——也是熟悉的,却使她心慌。
她跳下马来又爬起,先赶上前去。如果不是大声叫了“张公子”,随行亲事的利剑恐怕已然出鞘。
“小之、这怎么了、怎么这样……你你在哪里见到的她,你要带她去哪里,怎么、怎么回事?”
“不不你先别哭没事没事。”张祺裕手足无措,先松了缰绳又马上捞住,想去拍拍快要急哭的木棠又想去照顾睡梦正酣的长公主,手足无措间得亏是有王府亲事来帮忙。他退一步,自然就让看那一看就不好惹的兵士,而后面对木棠,语速瞬间快得离谱:
“睡着了毕竟此时已经午后。你认识是你主子?那我岂不是捡了个公主?公主每日要午憩很说得通……别误会!我好端端在人店里吃饭,是你这公主娘娘自己牵着马走进来我记得见过她模样好像是在刘深纳采那日的宴席,我不知道她是谁但看见出手大方眼神懵懂孤孤零零的就知道是偷跑出来的大家闺秀,老马识途可谢谢它帮我把人送回去,这不刚好遇着你、更省事!别皱眉头,小姑娘皱眉头不好看,你让您那位军爷检查检查这好人家的姑娘我一根汗毛都不敢动!而且官眷诶!我一破走商的动人官眷是嫌我一家十三口通通活腻味了?”
身后亲事将小之扶稳了,冲她点点头。木棠弯了身子,有一阵子喘不上来气。张祺裕不以刚才那下意识的敌意为冒犯,一边给她打扇,一边耐心劝慰:“你都这样,府上快翻天了吧!主子丢了怎么都是罪过……嘶,你要不要,我给你寻个住处,你躲一晚?诶,这样也不好,但你不是奴婢啊,听我的,别死心眼,管他谁要罚你不认就是!都吓成这样了,人是你找到的,大功!将功补过嘛……让、让这位军爷——是自家府上信得过的吧——先送公主回去,也别让别人操心了。你才受过惊吓吃了风不能骑快马,我陪你,牵这老马回去。你骑着也行,我给你牵绳。”
话是这样说,木棠可不肯无功受禄,他二人就慢慢走着,单听张祺裕天南地北地胡扯瞎聊。他自己先抱怨三嫂,说是蓝田县一处货源出了点小问题,恰巧三哥又突然生了病,生怕三嫂家带人打起来,只能赶当天亲自出来跑这一趟。接着话头一转,又说幸运——阴差阳错救了位长公主,算木棠幸运。“才十几岁来着?这么小一点,就敢一个人跑出去追自个儿表兄,她难不成还真想上战场?啧啧,怕不是被杨珣惯坏了——这话我也只在你面前说,你别嘴上没把门,让长公主恨死我。欸呀,在那之前,我先会被大哥打死吧!”
他自己抖抖肩一个激灵,马上转过来严肃了神情:“所以、谁都不能说!得亏你府上那位军爷不认识我,要不……得是天大的罪过!”
木棠如何不知道张祺裕的言下之意是什么:他浪荡风流京城里素来出名,和长公主单独相处那会传出何等风言风语!小之尚未婚配,木棠省得其中利害,心下又要打起冷颤,她于是将话头扯开,借这得来不易的机会,先安慰安慰自己另一种噩梦:
“所以、张公子,您能不能劳烦,帮、帮长公主想想。你都猜出她是为了、殿下去的,你知道她担心殿下,所以,她的担心,是不是多余的?”
“这个,真不好说。”张祺裕将缰绳在手上绕两圈、再一咂么嘴。木棠被他闹得心慌,当下竟脱口而出:
“所以真会变天?等他回来、就像守陵那时候一样?可他为什么要去……这仗为什么、就不能不打吗!”
“你看看,你自己都这么聪明,一语中的了,我还有什么能说的?”他嘴上这样奉承着,接着拍拍扇骨,还不忘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不过,你对长公主这么忠心,这么着急要知道清楚,那我斗胆,不许嫌我话多、烦人啊!首先危不危险这个,肯定危险,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好处荣王殿下干嘛非去不可呢?图利嘛,他要是能一举解决燕贼之患,大功啊!还有什么可怕?再说这次的战事,你也觉得突兀,是不是?没来由啊!有人行刺荣王,没错。不能姑息养奸,也没错。但这仗到底为什么非打不可,为什么要急着开战?你说说?”
“不是皇帝想对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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